四九城的另一边,于家刚吃完一顿简单的晚饭,正收拾着碗筷,就见于莉眼圈通红怒气冲冲地推门跑了回来,头发都有些散乱。
于父于母和正在家的小女儿于海棠相视一眼,心里都咯噔一下,这架势准是又跟闫解成那小子闹别扭了。
“莉莉,这……这是怎么了?跟解成吵架了?”
于母放下抹布,连忙上前拉住女儿的手,关切地问道,语气里带着心疼和无奈。
这孩子结婚后,回娘家十次有八次都是带着气。
于莉的委屈象是决了堤的洪水,眼泪唰唰地往下流,哽咽着说不出话来。
于父见状,眉头紧锁,放下手里的报纸,沉声道,“有事就说出来,光哭有什么用,天塌不下来,咱们一家人一起想办法解决。”
于海棠快人快语,早就对闫家积了一肚子不满,此刻更是忍不住抱怨起来,“姐,是不是姐夫他们家又给你气受了?
我早就说过,他们家那门坎,又高又窄,抠抠搜搜的,活着都累。
当初你们还不听我的,现在知道滋味了吧?”
她尤其记恨当年没分家时去找姐姐玩,闫家就给她吃半碗能照见人影的稀糊糊外加三根咸菜丝,这事儿她能记一辈子。
后来就算他们分家单过了,她去得多点,姐夫闫解成那脸拉得比驴还长,好象她去蹭了多少山珍海味似的。
后来她干脆就不怎么登门了,就算去了也绝不留下吃饭,受不了那份窝囊气。
“海棠,你就少说两句,没看你姐正伤心吗?”
于母怒斥小女儿,虽然她也对闫家有怨言,但此刻更心疼大女儿。
于海棠撇撇嘴,不服气地小声嘟囔,“我又没说错……”但还是闭上了嘴。
于母拍着于莉的背,柔声劝道,“莉莉,别光哭,到底出什么事了?跟妈说,妈给你做主。”
于莉此刻对闫解成乃至整个闫家都充满了怨愤,哪里还想给他们留什么面子?
她用手背狠狠抹了把眼泪,带着哭腔,将晚上公婆如何上门催生,自己如何被逼得爆发,以及最后闫解成吼出的那个惊天真相——是他身体亏虚不能生,而且已经偷偷吃药两年,工资几乎全搭了进去——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。
于家三口人听完,全都傻眼了,房间里陷入一片死寂。
他们猜到可能是吵架,却万万没想到真相竟是如此。
闫家的抠门,他们是有领教的,可抠门到能把自家大儿子的身体都饿亏空了,这得是常年累月多么极致的苛刻才能做到。
况且闫解成还是家里的老大!
于父张了张嘴,想骂闫埠贵不是东西,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,只剩下一声长长的叹息,摸出烟袋,闷头点了起来,烟雾缭绕中是他复杂又懊恼的神情。
于母则是又气又心疼,气亲家不做人,心疼女儿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还背了黑锅。
她搂着女儿,声音发颤,“这……这叫什么事啊!他们老闫家……真是造孽啊。”
半晌,于母才稳住情绪,看着哭得几乎脱力的女儿,小心翼翼地问道:“莉莉……那……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?”
“妈……我……我也不知道……”
于莉茫然地摇头,多年的委屈让她心乱如麻。
离婚?这个念头闪过,但她不敢深想。
不离?难道要继续守着这样一个丈夫,承受着无子的压力?
“要我说,姐,干脆离婚算了!”
于海棠心直口快,再次开口,“这都什么年代了!又不是旧社会,他闫解成自己不行,还让你白白受了这么多年气。
这年头,只有娶不上媳妇的光棍,没有嫁不出去的姑娘。
离了他闫家,你还能找到更好的!”
“你给我住口。”
于父猛地一拍桌子,罕有地对于海棠发了火,“离婚是那么容易的事吗?说离就离?名声要不要了?以后的日子怎么办?”
他虽然也愤怒,但考虑得更现实。
于母也狠狠瞪了小女儿一眼,然后无奈地看向于父,语气中带着埋怨和追悔,“都怪你!
当初要不是你说跟那个闫埠贵是多年的老相识,知根知底,觉得是桩好姻缘,咱家莉莉怎么会……怎么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。”
于父被妻子埋怨,闷着头抽烟,无言以对。
当初他确实觉得闫埠贵虽然算计,但好歹是个文化人,谁能想到会闹成今天这样?
于母看着女儿哭得茫然无措的样子,心疼得象被针扎一样。
她深吸一口气,压下对闫家的怒火和对丈夫的埋怨,用尽量平静而坚定的语气说道:
“莉莉,听妈的,这段时间你就在家里先住下,哪儿也别去,安心住着。
好好静一静,想一想,接下来这路,你到底打算怎么走。
这事儿,急不得,但也躲不得,终究得你自己拿个主意。”
她坐到于莉身边,轻轻握住女儿冰凉的手,声音放缓,“你也先别把事情想得太绝。
医生说是概率低,那也不是就给判了死刑,一点希望都没有了。
现在医学也在进步,说不定以后就有更好的法子。
再不济……咱们还可以打听打听,看有没有合适的孩子抱养一个。
老街坊里,这样过继孩子养老的,也不是没有先例。”
说到这里,于母话锋一转,语气变得严肃起来,目光锐利地看向于莉,也扫了一眼闷头抽烟的于父,
“但是,莉莉,妈也得把话给你说在前头。
要是……要是你真觉得这日子过不下去了,心里这道坎怎么也迈不过去,觉得跟他在一起就是煎熬,那你就得好好考虑清楚,然后该离婚就离婚!”
“别听你爸那些老黄历,什么名声不名声的?
女人的名声难道就是忍着、受着、在火坑里熬着换来的?
那是一辈子的事,是你自己的幸福重要,还是那些虚头巴脑别人嘴里的名声重要?
妈是过来人,告诉你,一辈子太长,将就不得。
为了个虚名,苦了自己一辈子,那才是真傻。”
、于父抬起了头,嘴唇动了动,想反驳,却在妻子坚定和女儿泪眼朦胧的注视下,最终化作了一声更沉重的叹息,又低下了头。
于海棠在一旁听得解气,忍不住附和,“妈说得对!姐,你得为自己活着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