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蹲在门边，指尖把那张纸条一点点推进门缝。纸角蹭过地毯发出轻响，像风吹动枯叶。写完那句话后，笔尖在“进来”两个字上顿了一下，墨迹洇开一小团。
站起身时膝盖有点发麻。他扶了下墙，听见屋里没动静。
走廊灯管闪了半秒，照得影子歪了一瞬。
第二天早上五点四十七分，厨房飘出米香。锅盖边缘冒出白气，他掀开看了看，调小火。桂花米糕是昨天特意去老城区买的，装在素色瓷盘里，旁边摆着豆浆杯，杯壁凝着水珠。
他在餐桌中央放了张便签：我等你吃早饭。
然后回到房间，拉开窗帘一条缝，盯着楼道口。七点二十三分，工作室的门开了。她走出来，外套搭在手臂上，头发扎得一丝不苟。经过餐桌时脚步没停，眼睛也没往那边瞟。
他缩了缩脖子，把书包重新挂回椅背。
中午十二点，太阳晒到客厅地毯一角。他坐在沙发上翻剧本，其实一页没看进去。手机放在腿上，屏幕朝下。已经二十四小时没收到回复。
下午三点零七分，他出现在工作室楼下。
百叶窗拉着，能看到里面人影晃动。她坐在桌前，手边堆着几叠图纸，右手握着铅笔，时不时停下来揉太阳穴。有一次笔尖断了，她愣了几秒才起身去削。
他站在街对面便利店门口，喝了半瓶矿泉水。
四点十八分，他穿过马路，在门口站定。抬手想敲，手指悬在空中几秒，又慢慢收回来。
转身前，他从背包里拿出一盒彩色铅笔，轻轻放在台阶上。包装没拆，颜色是他记过的——她提过一次，说这款显色稳定，但价格太贵，一直用平替。
他走的时候，回头看了一眼。
门没开。
晚上九点四十分，冰箱发出低鸣。他打开门取水，冷气扑出来，吹得手臂起了一层细颗粒。刚拧上盖子，听见身后有动静。
她站在厨房入口，手里拿着文件夹。
两人隔了不到两米。
他张嘴：“要喝……”
话没说完，她已经转身进了自己房间。门关得很稳，锁舌咔哒一声咬合。
他站在原地，把水杯放到流理台上。杯子底部和瓷砖碰出清脆的一声。
接下来几天，家里的节奏变了。
他改了闹钟时间，提早四十分钟起床做早餐，做完就回房，不再偷看。洗衣机贴了手写标签：他的衣服周一二四洗，她的安排在三五六。连牙刷杯都挪到了洗手池两侧，中间空出足够距离。
有次她在客厅接电话，声音压得很低。他从房间出来倒水，走到一半又退回去，顺手带上了门。
第七天晚上，他坐在沙发上看书。其实是上周的娱乐周刊，翻来覆去看了三遍。茶几上放着平板，屏幕黑着。只要她一出门，他就打开系统界面。
灵感值还剩一千二百零三。
他盯着那个数字看了很久。
未来直播间安静地浮现在眼前，画面右侧是技能商城。时，手指停在“情绪剥离·初级”那一栏。这技能能让人在共情后快速抽离，避免反噬。价格刚好一千二。
但他没点下去。
关掉界面时，耳边仿佛响起自己录下的那段话：“那天哭，是因为我把我们所有的回忆都代入了角色。”
录音笔藏在抽屉最里面，按过三次播放，再没动过。
第十一天早晨，他发现餐桌上多了个空碟子。
原本放米糕的位置，现在只剩一圈浅浅油渍。豆浆杯也不见了，只有杯垫留在原处。
他盯着那块痕迹看了很久，最后什么都没说，默默收拾了桌子。
中午他又去了工作室楼下。
这次百叶窗开了一条缝。她伏案趴了一会儿，额头抵在手臂上，肩膀微微塌着。桌角堆着咖啡罐，至少四个。
他掏出手机，想拍下这个角度，又觉得像窥探。
最终只是绕到后面的小巷，在垃圾桶旁找到一张被撕碎的设计稿。拼起来看，是主图部分，线条乱了，明显修改过很多次。
他把碎片塞进口袋，走的时候踢到一个易拉罐，叮当响了一声。
回去的路上买了杯热可可，到家发现她不在客厅。
他把杯子放在茶几上，留了张纸条：给你带的，凉了告诉我。
十分钟后，听见她房间传来轻微响动。
再后来，那杯可可消失了，杯子洗干净放回橱柜。纸条不见了。
他不知道她有没有看到。
某个深夜，他起床上厕所，路过她房门时听见一点声音。
不是哭，也不是说话，像是笔尖在纸上划动的沙沙声。
他靠在墙边听了会儿，直到声音停下。
第二天他把自己关在房间，翻出以前的设计笔记。一页页对照她最近发布的系列图，试图找出哪里出了问题。有个配色方案明显冲突，但公开资料里没人指出。
他写了解析文档，存进u盘。
插进电脑时犹豫了一下，拔出来，塞进书包夹层。
第三天晚饭时间，他煮了面。
她出来时他已经吃完，碗筷放进洗碗机。她站在灶台前热饭，背影很直。
他坐在餐桌另一头，假装看手机。
她端着饭经过时，忽然停了一下。
“你最近……很安静。”
声音很淡，像问天气。
他抬头：“嗯？”
“以前你总叽叽喳喳说剧组的事。”
他笑了笑：“怕吵你。”
她没接话，走进客厅吃饭。
他坐在原地，手指无意识抠着手机壳边缘。
十分钟后，她起身收拾碗筷。经过他身边时，脚步慢了半拍。
“外面冷，别老在楼下站着。”
说完就进了厨房。
他怔住，张了张嘴，没发出声音。
过了会儿，他站起来，走到厨房门口。
“我不是……”
她正低头冲碗，水流哗哗响。
“我是怕说了更糟。”
她没抬头，也没停手。
“你知道那天我说帽子的事，是真的吗？”
她动作顿了一下。
“那是我唯一敢说出口的真话。”
水声继续。
他靠着门框站了一会儿，转身回房。
临睡前，他打开录音笔，按下播放。
听完整段独白后，他没关。
躺在床上，盯着天花板。
第二天清晨，他照常早起。
煎蛋时油溅到手背，有点疼。他甩了甩，继续翻面。
早餐摆好后，他在便签上写字：今天降温，记得加外套。
出门前回头看了一眼。
她还没出来。
他轻轻带上门。
电梯下行时，他摸了摸口袋里的u盘。
走到楼下，发现忘带钥匙。
返回时轻手轻脚开门，怕吵醒她。
客厅没人。
餐桌上的早餐原封不动。
他走过去拿保温壶，余光瞥见她房间门虚掩着。
推开门缝，床铺整齐，窗户开着一道缝，冷风灌进来。
书桌上摊着几张图纸，全是未完成稿。角落里堆着揉皱的废纸团，至少十几个。
他走近几步，看见最新一张草图被划得面目全非。
右下角写着一行小字：撑不住了。
他伸手想碰，又收回。
转身要走时，听见楼道传来脚步声。
他迅速退出房间，轻轻带上门。
她拎着便利店袋子进来，看见他站在走廊，愣了一下。
“你怎么回来了？”
“忘带钥匙。”
两人站着，谁都没动。
几秒后，她低头换鞋。
“设计交不上，客户要撤资。”
他点头：“我知道。”
她猛地抬头：“你什么时候知道的？”
“最近看你状态不对，查了点资料。”
“查资料？”她冷笑，“你以为这是做阅读理解？赶工期、改方案、应付甲方，这些你能查出来？”
“我能帮你。”
“怎么帮？像上次那样偷偷改我的图？然后告诉我‘你看，我没你不行’？”
“我不是那个意思。”
“那你是什么意思？”她声音抬高，“陈星燃，你现在是大编剧大策划，随便写个剧本都能爆，而我呢？连自己的品牌都要保不住了！你还在这儿装模作样问我吃不吃早饭？”
他没说话。
“你根本不知道我每天熬到几点，也不知道我被多少人质疑。你说你会心疼，可你做的每件事都在把我推开！”
风吹动窗帘，啪地打在墙上。
他看着她通红的眼尾，喉咙发紧。
“如果我说，我一直在看你，只是不敢说呢？”
她冷笑：“看？你连正脸都不敢给我。”
“因为我怕一开口，你就走得更快。”
她盯着他，呼吸急促。
“那你现在敢了吗？”
他张了嘴，还没出声。
她转身进了房间，门重重关上。
他站在原地，听见里面传来东西砸地的声音。
片刻后，门又被拉开。
她手里拿着那枚棒棒糖吊坠，扔在地上。
“还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