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放肆!”王老太公猛地一拍桌子,“长辈行事,岂容你一个小辈置喙!王友良纵有不是,亦是你的叔父,族规如此,岂容你质疑!”
王平安猛地跪倒在地,“族长,既然族规认为孙儿自食其力是错,认为三叔巧取豪夺是对;既然这家族容不下我们兄妹自力更生,
好,孙儿王平安,今日便请族长做主,也请介甫相公做个见证,允许我们兄妹二人,脱离王家,自立门户,从此贫富贵贱,生老病死,与王氏宗族,再无瓜葛!”
王老太公勃然变色,气得连连咳嗽,“胡说八道!宗族血脉,岂是你说断就能断的?
王友良也愣住了,他只想夺家产,没想逼得他们脱离家族,这传出去名声可不好听。
王平安抬起头,眼神灼灼,死死盯着族长,朗声道:“若族规不公,若亲长不仁,这宗族,不待也罢,族长若不准,孙儿便是告到开封府,也要讨个说法!”
他知道,这是唯一的机会。不然以后总会有这叔那叔的盯着自己家的财产,一刻也不得安生。既然自己能够养活芊芊,那就索性断干净,一了百了。
王安石坐在一旁,看向王平安的目光多了几分深意。
王老太公脸色铁青,胸口起伏。若真闹到官府,王家脸上无光,他这族长脸上也无光。
“好好好!好你个忤逆不孝的东西!既然你执意要脱离家族,老夫便成全你!”他顿了顿,“但你要想清楚,脱离宗族,需偿还家族这些年对你的养育之恩。
念你年幼,便不算往昔,只计你父母当年分家时所耗族中资源。你需缴纳一千贯钱,作为补偿。
拿得出,你便带芊芊自立门户,老夫亲自为你削籍,拿不出,就乖乖跟你三叔回去,终生不得再提此事!”
一千贯!,一个普通农户,一辈子也未必能攒下几十贯。王友良闻言,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。
王安石眼观鼻鼻观心,独自把玩着茶碗,默不作声。
王平安冷笑一声,“一千贯?”
“好,一千贯,就一千贯。”
“族长,请您记住今日之言!我王平安一年内,必将这一千贯,亲手奉上。”
“届时,还请族长,莫要食言。”
说完,他不再看任何人,拉起目定口呆的王芊芊,转身,挺直了脊梁,大步离开。
推开院门,打了一桶井水猛灌了几口,井水清凉甘甜,激得王平安打了个颤。“芊芊,从此之后,再也没有人惦记我们的家产了。”
“哥,可是一千贯……”王芊芊对一千贯没有概念,但是她知道,这是很多很多的钱。
王平安看着泪眼婆娑的妹妹,擦去了她眼睛上的泪水,“放心吧,哥有办法。”
笑容坚定,让人安心。道德绑架,为我们好?去死吧!接下来小爷赚的每一文钱,都是自己的,谁也拿不走!
“恩!哥哥,我相信你!我们一起挣!”
院门被敲响了。王平安警剔地打开门,来的是二叔王友德。
王友德脸色复杂,眼神闪铄,显然是听说了族长那边发生的事情。
“平安,”王友德干咳一声,走进院子,“听说……你去族长那儿闹了一场?还扬言要脱离宗族?”
“二叔消息灵通。”王平安语气平淡,“不是闹,是求一个公道。族长已应允,只要我们拿出一千贯,便可自立门户。”
“一千贯?!”王友德倒吸一口凉气,“这……这简直是……平安啊,不是二叔说你,你太冲动了!这怎么可能拿得出来?这下可如何是好?”
王平安看着王友德那虚伪的表情,心中冷笑,面上却不动声色:“事已至此,多说无益。二叔放心,之前您投资五贯钱占三成股的事情,依旧作数。只要这铺子还在,该给二叔的分红,一分不会少。”
“呵呵,”我此时前来正是为这件事,“平安,你既已决意脱离了王家,那之前我那股份……就算了,就当二叔没投过,如何?”
“二叔,契约已立,白纸黑字岂能反悔?”
“契约是死的,人是活的嘛!既然双方都已决裂,那我们的合作也断无继续可能,你尽可以扣掉违约金,剩馀的金钱还我即可。”
“好,我还你!”
王平安走进屋从墙缝里掏出钱袋,将所有铜钱都倒在桌子上,一枚一枚地书着。最终总共凑出来三贯又七百文,还缺一贯又三百文。
“二叔,这里是三贯七百文,还差一些,一月内还清。”
“不行,现在就必须结清,否则就将铺子做押。”
这时一个粗犷的声音在院门口响起:
“差多少?俺这里有。”只见赵二领着虎子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。
赵二从洗得发白的旧褡裢里掏出一个包裹着的布包。
打开,里面是串得整整齐齐的几串铜钱,“平安哥儿,这里有两贯钱,你先拿着,把这劳什子的钱还清了。”
王平安接过钱,也不罗嗦,递给王友德,“这是五贯,钱契两清,你我再无瓜葛。”说着掏出契约,与王友德那份一起撕成了碎片。
“平安,你们兄妹俩,好自为之。”王友德接过钱,晃晃悠悠出了门。
狗屁亲族,凉薄如斯,反倒是毫无血缘的赵二倾囊相助。
“二叔,大恩不言谢,这钱,我王平安一定尽快还您。”
“平安不必客气,虎子在你教导下已经会写自己名字了。不再是睁眼瞎,这点钱又算得了什么。”赵二摸着虎子的头。
王平安对赵二郑重行了一礼:“这样吧二叔,这两贯钱算作您入股,我分您三成。只要铺子在,就有您一份。您也不要推辞,雪中送炭的恩情没齿难忘。”
赵二也是个爽快汉子,见王平安说得恳切,也就不再推辞,“以后咱就是一家人。”
“走吧平安,你嫂子已经备下了酒菜,冲冲喜!”
“好!”
赵二的家是在偏僻坊巷租的一间用泥土、木板和茅草搭建的厢房。房间不大,倒也收拾得干干净净,角落有一台简陋的纺车和一堆待处理的麻和棉。
一张木板床便占据了大半个空间,床上放着一张小几,几上已经摆上了一盘清蒸鱼和炖鸡,一坛酒放在几边。
王平安知道,这些菜也就只有在过节的时候,赵二才舍得吃了。他鼻子酸酸的。
“嘿嘿,屋子小了点,芊芊和虎子吃完就下去玩吧,今晚咱俩不醉不归!”
夜色已深,芊芊和虎子早已睡下。王平安摇摇晃晃地起身往外走。
“平安你喝成这样了还去哪儿?”
“去,瓦舍、勾栏,找花魁去……”
年轻人就是瘾大,都喝成这样了还去逛青楼?赵二暗赞一声,沉沉睡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