篝火馀烬冒着丝丝青烟,桌子上的陶碗东倒西歪,麦饼碎屑混着野莓的甜渍牢牢粘在土地上,连空气里都还飘着野枣酒的微醺气。
狼大哥却已拍掉膝盖上的草屑,铁灰色的爪子在地上碾了碾,仿佛在丈量踏上故土的每一步距离。
“不等了,现在就走。”
他甩了甩尾巴,鬃毛在晨光里泛着冷硬的光泽。
报仇的念头像烧红的烙铁,烫得他心口发紧,哪还按捺得住?
更何况,他有足够的底气——整片森林里,能接他一掌的野兽屈指可数,一头可以控制尸体的黑狼而已,以前也许非常强大,但现在——呵,根本不值当瞻前顾后。
收拾行囊的动静很快惊动了众人。
最年轻的矮人正蹲在溪边涮洗陶碗,见狼大哥往背上捆风干肉,瓷白的碗沿在手里磕出轻响:“德鲁伊大人,这是要往哪去?”
格沃夫回答:“复仇。去去就回。”
“复仇?”
矮人们手里的活计都停了,面面相觑间,大胡子矮人刚要开口追问,却见卡莉斯塔站在门口,素白的手指攥着半块麦饼,指节捏得发白,眉头蹙成了疙瘩。
担忧像晨雾似的漫过她的眼眸——他们要去找谁复仇?会不会遇上危险?
但是她也没有挽留,只是忧伤的看着。
格沃夫也看在眼里,忽然想起那个残忍的王后。
谁也说不准那女人什么时候会象毒蛇似的缠上来,若是他们前脚离开,后脚王后就带着毒苹果或毒梳子找上门,白雪公主恐怕也会惨遭毒手。
故事里的反派,不都爱干偷家的勾当么?
他于是转身叫住正蹦蹦跳跳想跟上来的灰鼠,小家伙爪子上还沾着宴会时的蜂蜜:“你留下。”
灰鼠猛地顿住,圆溜溜的眼珠里满是迷茫:“为什么啊?我能打架的!”
它最近练出了点肌肉,总觉得能帮上忙,再说了,为朋友应当两肋插刀,哪怕是死在复仇中,他也愿意啊。
“这里更需要你。”
格沃夫蹲下身,声音压得低了些,“还记得公主说过的王后吗?那个因为嫉妒就要杀掉公主的女人。她说不定——不,是一定会重新来杀公主的,你脑子活,比他们都懂怎么拆穿伪装。”
他朝卡莉斯塔和矮人们的方向偏了偏头,又说道,“复仇没什么危险,但是这里却很有可能有危险的。这里需要你——然后你跟他们说,出去劳动时,最少留两个人陪着公主。”
灰鼠眨巴着眼睛,想起公主描述的王后模样——用鞭子活生生抽死女仆的女人
它浑身打了个寒颤,背上的毛都竖了起来。
它看看卡莉斯塔担忧的脸,又瞅瞅一脸茫然的矮人们,终于耷拉着尾巴点了点头:“行吧……那你们可得快点回来!”
“放心。”格沃夫拍了拍它的脑袋,绒毛蹭得掌心发痒。
格沃夫心里有数——灰鼠虽在《猫鼠油》里看着憨傻,较真起来,智力可比单纯的公主和直来直去的矮人高得多,足够应付王后那些装老太婆送苹果的伎俩;
再留两个矮人当保镖,按《白雪公主》的路数,王后根本近不了公主的身。
而如果都这样了,白雪公主还是死去。那也没事,映射的解决方法,故事中都写到了。
无非是把喉咙里的苹果给弄出来。
正想着,卡莉斯塔走上前,将一个麻布包塞进狼大哥手里,布角绣着朵歪歪扭扭的野蔷薇:“里面是止血草,万一受伤了能用。还有几块刚烤的麦饼,路上垫垫肚子。”
她的声音轻得象羽毛,尾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斗,“你们……一定小心。”
“走了。”狼大哥将布包甩到肩上,粗声说道。
格沃夫点点头,转身跟上。
母狼当然也是跟着前去。
不过她还是疑惑的问道:“你们要去复仇?跟谁?”
狼大哥闻言,绿色的眼睛里瞬间燃起野火,连声音都粗粝了几分:“杀一头黑狼。”
他顿了顿,爪子在胸前攥成拳,指节泛白,“但复仇只是其一——我要回故土,做那里的狼王。”
格沃夫最后看了眼门口的众人:卡莉斯塔还站在原地,手里紧紧攥着那半块麦饼;灰鼠蹲在她脚边,小爪子不安地扒着地面,尾巴尖轻轻扫着她的鞋边;矮人们站成一排,丑陋的脸上满是不舍。
“走了。”他低声说,转身跟上狼大哥的脚步。
狼大哥走在最前面,步伐又快又稳,尾巴高高竖起,像面在风里招展的旗子。
母狼紧随其后,耳朵警剔地竖着,时不时往四周张望,银灰色的皮毛在树影里忽明忽暗。
格沃夫走在最后,回头望了一眼——木屋的轮廓在晨雾里越来越模糊,众人的身影缩成了个小小的黑点,最终被密林吞没。
林间的风卷起落叶,打着旋儿掠过他们的脚边,仿佛在催促,又象在低语。
他们的脚步踏碎了林间的晨露,落叶在爪下发出“沙沙”的脆响,速度快得象三道窜动的影子。
森林上空的飞鸟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得扑棱棱飞起,黑压压一片掠过树梢,连枝头的松鼠都抱着松果缩成了团。
母狼紧随在狼大哥身侧,银灰色的皮毛被风掀起,她侧头看向狼大哥,声音里带着好奇:“你们要复仇的是一头黑狼?他和你们之间,到底结了什么怨?”
狼大哥的爪子在地上重重一踏,溅起的泥点落在草叶上:“他把我们从出生的领地赶了出来,还……”他顿了顿,喉间滚过一声低哑的呜咽,终究没有说出黑狼想要杀死他们的事情,只是甩了甩尾巴,语气陡然变得狠厉,“不过那些都不重要了。”
“重要的是狼王之位。”
他的绿眼睛在树影里闪着光,象两簇跳动的鬼火,“至于那头黑狼,不过是路上顺手碾死的石子。”
说话间,他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狂跳,“咚咚”声像战鼓在耳边擂响,胸腔里的野望烧得比篝火还旺——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站在森林最高的岩石上,群狼在脚下俯首称臣,银灰色的鬃毛在风里猎猎作响。
格沃夫跟在后面,看着前方越来越熟悉的景象,眉头微微蹙起。
路边那棵歪脖子橡树,树干上还留着小时候磨爪子的痕迹;淌过脚边的小溪,水底的鹅卵石圆润光滑……
“嗷呜——!”
狼大哥突然仰头咆哮,声音震得树叶簌簌往下掉,带着压抑了多年的愤怒和即将得偿所愿的狂喜,在林间荡开层层回音。
母狼愣了愣,随即也扬起头,发出一声清亮的狼嚎,银灰色的身影在阳光下舒展,象是在宣告自己的添加。
格沃夫没有尤豫,喉间涌起熟悉的灼热,紧接着,一声低沉而有力的咆哮冲破喉咙,与前两声汇成一股洪流,在森林里炸开
三声狼嚎交织在一起,惊得远处的鹿群四散奔逃,连盘旋的鹰隼都拉高了高度。
狼大哥停下脚步,望着前方那片越来越熟悉的林子,绿眼睛里的野望几乎要溢出来。
“快到了。”他舔了舔尖牙,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