既然定下了直取王后的主意,狼大哥的性子就按捺不住了,拍着石碾子宣布:“今晚就动手!直接拧了那王后的脑袋,省得她再耍花样!”
他琢磨着格沃夫说的话,突然一拍脑门,“对了,这叫什么来着?哦——朝闻道夕死可矣!我们这就叫‘朝定计夕报仇’!
格沃夫站在一旁,无奈地摇了摇头。
他本打算以静制动,等王后来时,直接抓住她,谁曾想那王后贼得很,上次送毒带子没成,转头就换了招,派来四十个强盗,这一下正好戳中了狼大哥的爆点。
要不是自己拦得快,此刻恐怕整个狼王国的狼群都已经冲出去了,到时候人狼大战一打响,不知要枉死多少无辜,更别说还可能惊动那些藏在童话世界里的“变量”。
……
王宫里的水晶灯折射出万点金光,映得满室生辉,却照不进王后眼底那片浓稠的阴翳。
她斜倚在铺着雪白天鹅绒的软榻上,丝绸睡袍的开襟大敞着,露出颈间镶崁着红宝石的项炼。
手里把玩着一只镶金嵌宝的酒杯,笑声尖利得象碎玻璃刮过冰面,每一声都淬着毒:“四十个强盗,对付一群狼和几个矮子,足够了……足够了……”
她闭着眼,脑海里全是白雪公主被拖回来的模样——是剥了皮钉在城门上做地毯,还是砍了四肢扔进养满毒蛇的地窖?
王后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涂着猩红蔻丹的指尖微微颤斗:“不,都不够。”
她猛地睁开眼,瞳孔里闪铄着疯狂的光,“先得把她那张脸划烂!一刀一刀,划成蜘蛛网!凭什么?凭什么她能比我好看?这世上最美的只能是我!”
侍女刚斟满的红酒还冒着热气,酒液在杯中晃出妖冶的红。
王后仰头灌了半杯,酒液顺着下巴流进领口,浸湿了精致的蕾丝花边,她却毫不在意,只频频看向窗外。
按说这时候该有信号了——她特意让强盗得手后放一支穿云箭,红焰能冲上百尺高空,怎么连点火星子都没瞧见?
“废物!一群废物!”
王后把酒杯狠狠砸在描金的矮几上,水晶杯“哐当”一声碎成八瓣,酒液溅在地毯上,晕开一朵丑陋的红。
她踩着十寸高的红底高跟鞋,鞋跟在地面上敲出“笃笃”的响,像催命的鼓点,径直走向寝宫深处那扇不起眼的暗门。
王后刚站定,镜面就“嗡”地一声亮起光,光芒中浮起一个绿色精灵
“小甜心,”王后捏着嗓子,语气里的焦躁却藏不住,她伸手戳了戳镜面,“我的人怎么还没回来?难不成被那群蠢狼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?”
绿色精灵的声音甜得发腻:“我的王后别急呀,让我看看。”
他抬手在镜面上轻轻一抹,镜面泛起水波似的涟漪,随即浮现出森林深处的景象——四十个强盗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,脖子都以诡异的角度拧着,眼睛瞪得溜圆,死不暝目。
王后脸上的笑容“唰”地僵住了,像被冻住的蜡像。
没等她发问,镜面突然暗了下去,只剩一片浓黑,像被墨汁泼过的绸缎,连一丝光都透不出来。
“小甜心?怎么回事?”王后的声音发紧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掐出几个血印子,“你搞什么鬼?!”
绿色精灵的额头上突然冒出细密的汗珠,顺着半透明的脸颊往下滑。
他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大眼睛里,第一次闪过了慌乱——就在刚才,他清淅地“看”到了死亡,冰冷的、带着狼爪腥气的死亡。
他没回答王后,只是双手按在镜面上,镜面的光疯狂闪铄,画面飞速转换:狼王国的石碾子、白雪公主蹙着的眉、格沃夫平静的脸……最后定格在一双燃烧着怒火的绿眼睛上。
谁也看不清那里面到底藏着多少凶狠,只觉得一股寒意顺着镜面往外冒。
半晌,绿色精灵才缓缓开口,声音干涩得象砂纸擦过朽木:“弱小的强盗……失败了。”
“什么?!”王后尖叫起来,高跟鞋在地上狠狠一跺,鞋跟都差点断了,火星子仿佛从她脚边溅出来,“一群废物!连几只狼都对付不了?”
“那群狼里有狼王,”绿色精灵的语气异常平淡,象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,“他很强,强到……不可战胜。”
王后的脸瞬间惨白如纸,嘴唇哆嗦着,却还在嘴硬:“强又怎么样?我是王后!我有魔法!我有你!他敢来,我就让他变成烤狼肉!”
“当月亮升起的时候,他会带着士兵来复仇。”
绿色精灵的大眼睛定定地看着王后,那眼神里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留恋
“不过别担心,我的王后,只要你待在我身边,就不会有事。”
他在撒谎。
就在预见强盗尸体的瞬间,他清淅地看到了两条路:要么跟着王后一起被撕碎,要么跪地臣服于狼王。
可这世上,他除了眼前这个恶毒却又无比依赖他的女人,谁都不会臣服。
更让他心惊的是,整个世界仿佛都在排斥他们——狼王的复仇被标上了“正义”的标签,连风都在为他们指路,连草叶都在给他们标记方向。
勇者向反派的复仇吗?
为什么狼王没选择掀起战争?
那样至少会有无辜者的鲜血污染他的“正义”要精准地冲着王后而来……
绿色精灵不敢深想,猛地抬手一挥,镜面晃了晃,一杯泛着紫蓝光晕的酒凭空出现,悬浮在王后面前。
酒液里象有无数只小虫子在游,发出“嗡嗡”的轻响。
“这是隐匿身形的酒,”
他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轻松,“喝了它,狼王就找不到你,等他气消了自然会走。”
酒液里的光诡异得很,闻起来还有股淡淡的腥甜。
可王后此刻已经慌了神,哪里还顾得上分辨好坏?
一把抓过酒杯,仰头就灌了下去。
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,带着股铁锈味,像吞了一把碎刀子。
可她却咂咂嘴,突然又开始狂笑:“哈哈!狼王?来了也找不到我!等他走了,我再派一百个强盗去!不,一千个!把狼窝掀了!把那个小贱人的皮扒下来做灯笼!挂在王宫门口!”
她的笑声越来越响,越来越尖利,嘴角却渐渐渗出黑血,顺着下巴滴在宝蓝色的天鹅绒裙摆上,像绽开了一朵朵妖异的毒花。
可她仿佛没看见,依旧大笑着,嘴里胡乱喊着要怎么折磨白雪公主,直到笑声戛然而止,身体像断了线的木偶似的软软倒下去,眼睛还圆睁着,里面满是未散尽的怨毒和疯狂。
绿色精灵静静地看着王后死去。
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大眼睛里,心疼一点点褪去,像退潮的海水,最后只剩下冰冷的决绝。
他当然知道酒里有毒——这本来就是“虚妄之酒”,能让人在幻觉里笑着死去。
与其让她落在狼王手里,被拧断脖子,被撕碎皮毛,受尽折磨,不如让她在“胜利”的虚妄里死去,至少带着她最在意的“优越感”。
他有时候也恨,恨自己这双能看透未来的眼睛,恨这份无所不知的情报,更恨自己并不能真正的一眼万年。
如果早些知道狼王会那么厉害,该多好。
明明预见的那天是最容易动手的一天。
可就是因为不屑,让他们都忽略了狼王。
如果没有预见,他也至少不用亲手杀死自己唯一的“主人”。
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半透明的手,指尖已经开始变得模糊。
世界已经明明白白地标记了他的死亡,象在书页上画了个红叉。
如果是自身的实力,世界影响不了
但是作为器灵,实力就和世界有关。
如果臣服,实力也许会恢复。但是,……做不到。
空气里的压制力越来越强,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力量正在飞速流失,就象沙漏里的沙,簌簌地往下掉,停都停不住。
也许等狼王来了,他连象样的反抗都做不出来,就会被轻易撕碎。
也许到最后,他就象一面普通的镜子那样,被狼爪一碰就碎成齑粉。
可那又怎样?
绿色精灵抬手抚过镜面,铜镜发出“嗡”的一声低鸣。
“动了我的王后,”他的声音轻得象叹息,却带着一股玉石俱焚的狠劲,“总得留下点东西来换。”
……
窗外,月亮已经爬上了树梢,银辉像流水似的淌进王宫,照亮了密室门口的阴影。
复仇的人正在月光下赶路,踩着落叶发出轻响;守护的人正在镜中蓄力,绿光里藏着同归于尽的疯狂。
这场由美貌和嫉妒点燃的火焰,终于要烧到最旺的时候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