等到喧哗稍稍平息,一个女知青向叶皎月求证:“皎月同志,这……消息确凿吗?真是大队长安排的?”
叶皎月声音依旧柔和:“恩,是王队长亲口说的,以后时夏同志的工分和补助,就单独从村小那边走了,不跟我们一起记了。”
这下,便是更加浓烈的不平和毫无掩饰的恶意。
“哼,这里头肯定有内幕!”一个女知青啐道,“指不定是给谁献了媚,走了什么歪门邪道呢!”
立刻有知青阴阳怪气地接话:“就她?干瘪瘪的豆芽菜似的,谁看得上啊?怕是卖了也值不了几个钱吧?”
“谁知道呢,人不可貌相,说不定就是走了什么见不得人的路子……”
各种揣测和污言秽语在黑暗中弥漫开来,人性的丑恶在这一刻暴露无遗。
忮忌如同毒蛇,啃噬着他们的理智。
他们并非真的掌握什么证据,仅仅是无法接受曾经比自己更不堪的人,突然过得比自己好。
就连时夏屋里那两个一直沉默的室友,在黑暗中,也忍不住朝时夏床铺的方向投来了复杂的目光。
她们的目光里,早已没了平日的麻木,而是藏着难以言喻的忮忌和不甘。
凭什么她能脱离苦海?凭什么这种好事轮到她?
时夏躺在帘子后面,听着外面那些毫不避讳的议论和恶意揣测,心里冷笑:这就破防了?姐的好日子,还在后头呢!
但是,忍气吞声?
那可不是她时夏的风格!
她“唰”地一下掀开被子,利落地跳下炕,连鞋子都懒得好好穿,趿拉着鞋就猛地拉开房门。
“砰”的一声门响,打断了外面的喧嚣。
时夏站在门口,双手抱臂,视线扫过院子里那些知青。
她用力吸了吸鼻子,脸上露出一个原来如此的表情:
“哎哟喂!我说呢!这院里怎么突然就臭不可闻,跟谁刚挑完大粪似的!熏得我脑仁疼!原来弄了半天,不是粪臭,是有些人啊,那心肝肺烂透了,冒出来的酸水儿发酵了,是破防的酸臭味儿啊!可真是够提神醒脑的!”
这一通指桑骂槐,直接把所有说酸话的人都给兜了进去!
孙曼丽第一个跳起来,脸红脖子粗地指着时夏:“时夏!你说谁呢?!你骂谁心肝肺烂透了?!”
“谁接话我就说谁呗!”时夏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,“怎么?自己心里那点肮脏下贱、龌龊不堪的念头被人说破了,脸上挂不住了?就许你们满嘴喷粪地编排别人,不许别人说实话了?”
一个平时就爱搬弄是非的知青涨红了脸,梗着脖子反驳:“我们说什么了?我们就是觉得奇怪!你时夏要啥没啥,凭什么就能得到代课老师的工作?这难道不值得怀疑吗?大家说是不是?”
“就是!肯定有猫腻!”有人小声附和。
“猫腻?”时夏嗤笑一声,“我看是有些人自己心里脏,看什么都觉得是脏的!我的工作是大领导和大队长按规矩安排的!怎么?你们是觉得领导眼睛瞎了,还是觉得大队长办事不公啊?有本事你们去公社、去大队部闹啊!在这儿阴阳怪气个什么劲儿?!”
“自己没本事,没门路,挣不来好工作,就恨不得所有人都跟你们一样在泥地里打滚才舒服?看别人稍微过得好了那么一点点,就浑身的毛都刺挠起来,恨不得扑上来把人也拖回泥潭里!我告诉你们,这叫做无能狂怒!”
另一个干瘦男知青被怼得气血上涌,口不择言地吼道:“你、你肯定是用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!”
“见不得人的手段?”时夏眼神冰冷,“我看你脑子里就只剩下那点男盗女娼的龌龊思想了!除了靠身体换利益,你就想不出别的了?”
干瘦男知青嘴唇哆嗦,还想强辩:“你、你胡搅蛮缠!我们那是基于事实的合理推测!”
“推测?”时夏讥诮道,“就凭你们那被粪糊住了的脑子,也能叫推测?我看是臆想!是污蔑!是赤裸裸的嫉妒让你们面目全非!”
赵文斌想开口劝和:“时夏同志,冷静点,大家都是同志……有话好好说……”
时夏还没骂过瘾,她看向刚才声音最大的女知青。
“还有你!刚才不是嚷嚷得挺欢吗?说什么‘献媚’?‘歪路子’?我看你倒是挺懂行啊!怎么,这套路你门儿清?是实践出真知了,还是时刻准备着为工作‘献身’呢?”
那女知青被当众戳破,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,尖声道:“你血口喷人!”
“我血口喷人?”时夏步步紧逼,“你们张口闭口就是靠身体换利益,怎么,在你们那贫瘠狭隘的认知里,一个女同志得到好工作,就只能靠这个?自己是什么货色,看别人就是什么货色!象你们这种自己没本事,只会用最大恶意揣测别人的人,我告诉你们,真到了要卖的时候,也是你们去卖!”
她刻意停顿了一下,目光在干瘦男知青和几个跳得最凶的男人脸上扫视,一字一句,清淅无比地砸过去:“你、还有你们,前后都能卖!说不定真能换个更好的工作呢?我在这儿先预祝你们成功了!毕竟这‘本事’,我可比不了!”
这话实在太毒,太损,几乎是把对方的脸皮撕下来扔在地上踩还顺便碾了几脚。
那男知青气得眼前发黑,浑身发抖,指着时夏“你……你……”了半天,愣是憋不出一个字。
噗嗤……
人群里不知是谁没忍住,极轻微地笑了一声,又赶紧憋住。
时夏骂得兴起,视线看过叶皎月。
叶皎月被她这意有所指、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神一扫,顿时心虚得低下了头,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,生怕时夏下一句就点出她和几个哥哥的糊涂帐。
时夏见她这副鹌鹑样,倒也懒得揭穿,转而将炮火重新复盖全场:“来来来!谁还有酸话屁话,今天一次性给我放完!有什么质疑,当面锣对面鼓地说出来!不敢去找大队长闹,不敢去公社问,就想捏我这个你们以为的‘软柿子’?我告诉你们,做梦!”
众知青一时间脸色铁青,敢怒不敢言。